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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9章 告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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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9章 告密

女皇要在花朝節去曲江游園,要求京兆府在二月十四日之前抓住兇手,保證宮廷儀仗順利出宮。雖然女皇說的是二月十四,實際上申時三省六部就散衙了,他們至少得在二月十三日申時前抓住兇手,將消息遞到刑部。

京兆府所有人像陀螺一樣轉起來,連明華裳都沒法偷閑了,她早早來到京兆府,找到行色匆匆的任遙,說:“任姐姐,今日我跟著你們一起去街上搜查。”

任遙和江陵正在商量今日的人手安排,聽到她的話,任遙說:“你畫出了範圍,搜人是羽林軍的責任。你安心待在京兆府裏,不用受累。”

明華裳說:“抓住兇手最要緊,分什麽你的我的。我雖然體力不好,但如今沒時間了,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,我跟你們一起去吧。”

現在確實缺人,任遙見明華裳執意,就沒再堅持。她們正在說話,門口進來一行人,江陵看到,用力拍了明華裳一下:“你跟著我們做什麽,你二兄來了,你跟著他唄。”

江陵的嗓門毫不遮掩,整個庭院都聽到了。那行人走到院子中間,朝他們這邊看來,為首的人正是明華章。

明華裳昨夜和明華章不歡而散,一點都不願意看到他,連今日出門她都特意繞遠,就為了避開他。突然被江陵喊出來,明華裳非常尷尬,拉著任遙就走:“我有事要和任姐姐說,我們先走了。”

她低著頭,拉著任遙快步跑出門,仿佛後面有什麽東西追著她一樣。江陵在背後叫了好幾聲,詫異地撓頭:“躲什麽呀?什麽事非要避開人說?”

明華章側眸看向她離開的背影,淡淡收回視線,對江陵說:“勞煩你們多關照她,今日天冷,她畏寒,這個手爐讓她帶著,不必告訴她是我給的。”

江陵接過,毫不客氣地自己抱著,嘟囔道:“你們兄妹倆真奇怪,有什麽話不直接說,一個跑到外面,一個讓人轉交。行了,我記住了。”

明華章薄唇抿著,整個人淺淡的像是黎明時的月光,蒼白單薄,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日光吞噬。他對著江陵頷首,認真道:“多謝。”

江陵大咧咧地說了句“客氣”,擺著手去追任遙和明華裳了。明華章默默看著那三人的背影,身後的衙役忍不住提醒道:“少尹,京兆尹還在等您。”

明華章回神,掀衣大步向前:“走吧。”

京兆尹作為京兆府的主官,宮殿也在最中間的位置。明華章進店,嗅到一絲微不可見的血腥味,他暗暗皺眉,看到桌腿下揉著一團帕子,中間似乎有血跡。

京兆尹的咳嗽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了嗎?

京兆尹看到他們進來,立刻說起公事。這個念頭只在明華章腦海裏過了一圈,馬上就被案情壓過。

京兆尹問:“期限只剩兩天了,兇手有眉目了嗎?”

功曹參軍說:“還沒有,但還有十六個坊沒有搜查,羽林軍那邊搜六個,剩下的我讓捕快們加把勁,爭取在明日之前將所有坊搜完。”

明華章皺眉,說:“長安足有一百零八坊,我們不可能,也沒必要將每一個坊都搜一遍。第一案死者錢益死在西市錦繡樓,第二案楚驥死於南城長安縣轄區內,第三案嚴精誠雖然家宅在東城,但他最主要的藥鋪開在西市,所以我猜測兇手應當居住在長安西南一帶。帶人去搜東城權貴雲集之地只會浪費時間和人手,不如將所有人集中在西城,將西市附近的坊市重新搜一遍。”

如果時間充裕,明華章當然覺得將所有坊市都搜一遍保險,但現在時間只剩下不到兩天,這種時候還循規守舊只會誤事,不如賭一把,二搜概率最大的地方。

何況,明華章並不是完全賭運氣,他是真的覺得兇手應當住在西市附近。

長安被朱雀大街一分為二,東城有大明宮、曲江池、平康坊、進奏院等地,因此居住的人非富即貴,貴人多在長安東北一帶安置宅邸,朝廷賜宅也以東南為主。而西城則要市井許多,大多都是平頭百姓、胡商宅院,只有那些仕途不如意、生活拮據的官員會住在西城。

沒有人會跑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殺人,看兇手的行動軌跡,明顯他對西城更熟。

京兆尹聽後皺眉:“聖人要求我們破案的期限馬上就到了,還有十六個坊沒搜過,這種時候放那麽大一片地方不管,而去查已經搜過一遍的地方,這不是胡鬧嗎?”

明華章據理力爭:“可是破案才是最要緊的,明知道無用的功,何必做一遍呢?”

京兆尹沈吟片刻,緩慢搖頭道:“越是最後關頭,越不能胡鬧。按原定的計劃做。如果動作快,搜完全城後還有時間,回去二搜也未嘗不可。”

明華章蹙眉,道理沒錯,但事實就是搜完後不會有剩餘時間了。時間有限,精力有限,人手有限,怎麽能不做取舍,還一昧循守老流程呢?

但他的想法對京兆府其他官員來說太冒險了,最終京兆尹還是拍板,加快速度搜索剩下的坊。明華章爭辯無果,無奈抿唇,心中是深深的無力。

明華章帶著人去東城,問話這一套流程他已經做了許多遍,毫不意外地一無所獲。中午時分,衙役和捕快們在街邊休息,明華章心裏想著明華裳,下意識叫住旁邊跑腿的小孩子,問:“認識羽林軍的衣服嗎?”

小孩在長安街巷長大,早練了一雙識人慧眼,立刻脆生生道:“認得。”

“好,那你拿這些錢,買三杯五香飲,去找在西城搜查的羽林軍,就說……”明華章怔了怔,道,“算了,不必說是誰送的,讓羽林軍遞給江校尉或任校尉就好。剩下的錢,就歸你了。”

小孩子應下,抓了錢跑了。旁邊的衙役提醒明華章:“少尹,你不能先給他錢,要不然他就拿著錢跑了!”

明華章搖搖頭,輕聲道:“無妨,我相信他。何況,讓長安有十來歲就要自己出來謀生的孩子,本身就是朝廷的失職,若他拿著錢跑了,說明是朝廷沒做好,讓他不信任外界,那些錢就當我補償給他的。”

衙役聽到咋舌,由衷道:“少尹,你把人想得太好了。你這樣心善,別人未必會用同樣的善意回報你,你會吃虧的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明華章負手看向熙熙攘攘的長安街巷,自言自語道,“這是我應當做的,與他人無關。”

短暫的休整結束後,明華章帶著人去搜索下一個坊市,沒一會有人來傳:“少尹,有個小孩找你。”

“小孩?”明華章驚訝,回頭看到剛才跑腿那個孩子站在不遠處,手裏抱著兩個竹筒,對他招手。明華章走過去,問:“你怎麽回來了?東西沒送出去嗎?”

“送去了。”孩子說,“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姐姐接了,她帶我去西市買了兩杯紅豆冰酥,讓我給你送來。”

西市?明華章聽著擰眉,羽林軍不是該搜平和六坊嗎,怎麽去了西市附近?明華章一邊想著一邊伸手拿東西,沒想到小孩卻抱緊了,說:“這杯是我的,這杯才是給你的。”

明華章怔了下,很無奈。冰酥可不便宜,需要用到奶、糖和幹凈的冰,哪怕在長安也只有豪門富戶消受得起,對這些靠跑腿求生的孩子來說更是遙不可及。明華章就說大冷天她怎麽給他買冰酥,原來,她主要是給這個孩子買,他不過是附帶。

明華章從善如流地拿過另一杯,對孩子道謝:“多謝你。”

跑腿的活幹完了,孩子迫不及待用舌頭舔冰酥上的糖漿。他好奇地問:“你帶著這麽多人在做什麽?剛剛我去昭國坊找你,你不在了,問了好多人才知道京兆府來這裏了。”

辦案細節不能和外人說,明華章言簡意賅道:“我們在找人。”

“找什麽人?”

明華章沒有因為對象是個小孩子就敷衍,從袖中拿出畫像,說:“我們要找好幾個人。乞丐,一個穿鬥篷的男子,和一個孤僻古怪、深居簡出的男子。你認得他們嗎?”

這話明華章不過是例行詢問,他並沒有指望一個十歲小孩能幫助他。沒想到孩子看了會畫像,指向其中一人:“我認得他。”

明華章微驚,這麽巧,他隨便找了個跑腿孩子,對方正好認識幫兇手傳話的小乞丐?但轉念一想也合理,差不多的年紀,同在長安裏跑腿,這群孩子彼此認識也不意外。

明華章問:“你知道他在哪裏嗎?”

“好久沒見過他了。”孩子用力挖了一大塊冰酥,說,“我試著找找。”

“好。”明華章拿出京兆府的令牌,想了想又換成玉佩,遞到孩子手裏說,“你若是打聽到消息,立刻拿著這塊玉去鎮國公府,告訴門房要找明華章。他們會找地方安置你,你安心待著,我會讓他們給你準備冰酥的。”

孩子一聽還有免費的冰酥吃,毫不猶豫答應了。等孩子走後,衙役走過來:“少尹,怎麽了?”

明華章緩慢搖頭,說:“沒事,一個小賭。繼續查人吧。”

今日明華章的運氣似乎格外好,申時,又一個他早早安排但沒指望有回音的消息傳來了。報信的官差說鄠縣縣令給他寄信,明華章撕開,發現是鄠縣縣令邀功,說在他們縣的戶薄裏找到了宋柏巖父母的名字。

買賣租賃房屋都要在當地縣衙登記名字,明華章給周邊郡縣發去公函後,鄠縣縣丞閑暇時翻找,竟還真翻到了此人。只是公文繁瑣,這份信到現在才送到明華章手裏。

這實在是一個意外之喜,明華章問:“這封信有誰看過?”

“還沒有。”官差說,“官驛送來許多信函,屬下整理時看到有少尹的,就直接幫少尹拿來了。”

明華章放了心,他手裏捏著信函,望向麻木問話的衙役,只猶豫了兩息,就拿定了主意:“你們按之前的安排繼續搜查,我要出去一趟。明日我應當回不來,勞煩你們幫我告假,如果京兆尹問起,就說我有些私事處理。”

·

長壽坊。

江陵剛喝了一杯五香飲,實在吃不下冰酥了。他忍不住抱怨:“明華章怎麽回事,突然給我送五香飲,早知道你要請吃冰酥,我就不喝他的了。”

明華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:“請你吃東西,你不領情就算了,還埋怨人家。下次別吃。”

江陵莫名其妙討了一頓罵,委屈地看向任遙,任遙如實道:“叫你多嘴,活該。”

江陵閉嘴,惡狠狠舀冰酥吃。長壽坊距離西市只有一坊之隔,人來人往十分熱鬧。任遙看著人群,不無憂慮:“今日已經過半,滿打滿算我們只剩下一天半的時間。我們不去約定好的坊區,而回來翻已經找過一遍的地方,是不是太冒險了?”

明華裳想了會,搖頭:“以我對兇手的了解,他住在西市周邊的可能性更大。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找兇手,而不是搜城,既然如此,為什麽不去可能性更大的地方找呢?”

任遙一想也是,她道:“這裏之前是京兆府負責的地方,羽林軍沒來過,我也不清楚情況。我們找個人帶路吧。”

衙役在大街小巷裏緊張地搜捕兇手,城東張宅裏,卻是截然不同的悠閑。

哢嚓一聲,刺耳的碎瓷聲刺破了寂靜,張昌宗怒氣沖沖地站起來:“你此話當真?”

“是真的。”李重福說,“鄴國公,我聽得真切,邵王從太平殿下的宴會回來後,和永泰夫妻說了很多您的壞話。聽他們的話音,邵王和魏王世子對陛下也頗有微詞,似乎覺得陛下給您太多權力了。他們還說……”

張昌宗冷聲呵問:“他們還說了什麽?”

李重福低下頭,說:“他們還說,您和恒國公學的是伺候人之技,非治國之策,不該插手政務。”

砰地一聲,張昌宗憤怒地將桌案上的瓜果銀盤掃到地上,櫻桃滾得到處都是。張易之淡淡掃了弟弟一眼,道:“六郎,聽琴需靜,你太急了。”

張昌宗冷笑:“有人指著鼻子罵你我,我可沒這閑心聽琴。枉我費心費力幫魏王說話,他的兒子卻在背後這般議論我,真是狼心狗肺。”

張易之眸色沈下來,掃了李重福一眼,說道:“多謝平恩王報信,外人攻訐我們兄弟,唯有平恩王會為我們說句公道話,真是不知該如何感謝平恩王。”

李重福說道:“這是我應做之事,恒國公、鄴國公不必客氣。我為嫡母不喜,離宮太久恐會招致責罰。我先行告退,來日再來給國公請安。”

張易之端著謙謙君子的笑意,頷首道:“平恩王慢走。今日時間緊,來不及和韻娘說話,還請平恩王代我向韻娘說一聲。”

韻娘是李重福的正妃,也是二張兄弟的外甥女,李重福今日來張宅,就是打著王妃回家探親的名義。李重福應是,轉身離開。

李重福走後,張易之才沈下臉來,呵斥道:“六郎,還當著平恩王的面,你怎麽說起和魏王的事?”

張昌宗嗤笑一聲,不屑道:“不過一個庶子,生母不受寵,太子也不在意他,諒他也不敢說出去。”

“那也畢竟是太子的兒子。”張易之不讚同道,“六郎,如今可不比我們最得寵的時候,你再不改改口無遮攔的毛病,遲早要害死我們。”

張昌宗冷笑:“何需以後,現在,就有人看不慣我們,想收回我們的權力了。女皇還沒死呢,就有人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裏。若是這次不立威,以後那些人不知道要怎麽欺負我們呢。我要讓他們知道,我張昌宗還大權在握,無論女皇健朗還是病重,活著還是死了,張家都不會倒。”

張易之很了解弟弟,一聽就意識到他有想法了。張易之皺眉問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“無非是投桃報李,將他們的話告訴陛下而已。”張昌宗瞇眼,一腳踩上紅艷飽滿的櫻桃,慢慢碾碎,“呵,我倒要看看,他們學的治國之策,究竟比我的伺候人之技強多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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